寻找申聪的5475天：家徒四壁也要把你找到，幸好这天终来到

　　3月7日，申军良在济南的住所大门紧闭。新时报记者反复敲门，无人应答。

　　锈迹斑斑的门锁，拼接的胶带纸固定的猫眼，脱落的薄膜……尽是租住户的痕迹，申军良曾对这个“凄惨”的家有描述：几把缠着绷带的破椅子，一台烂电视，捡来的，还坏了。

　　这些年，申军良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他甚至觉得回家比在外面找孩子更愁。深居简出的一家人，没能给在隔壁居住的年轻小伙留下丝毫印象。

　　15年的寻子之路，申军良几乎所有的努力都只得到了微小的回报。而现在，他开始对见到申聪重逢的这一刻，充满期待。他说，很多话想问，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只想问问孩子：知不知道自己是被抢的，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寻子15年，家徒四壁

　　申军良一家居住的小区，隶属泺口街道赵庄社区，小区紧邻二环北路，周围不少物流企业，社区人员结构复杂，务工人员较多。

　　根据居委会的入户排查记录显示，今年2月初，申军良一家回到济南，居家隔离14天后，于2月中旬出了隔离期。

　　小区的街坊对申军良一家的了解几乎是空白的。只有小区门口水果摊的大姐对申军良有粗略的印象：拎着菜从摊位前经过，偶尔买点水果，没见过孩子母亲。

　　能查到的房屋登记记录里，申军良是登记人。此前，申军良曾向媒体表示，他在济南租房子住，房东知道他的艰难，多年来没怎么涨房租。

　　没有一件完整的家具，一对漏了底的沙发，最宝贝的是一摞摞找孩子的传单……申军良曾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个家。他几乎不怎么回来：在外面寻子时发愁，回家了更发愁，在外面时度日如年，回家了却更觉凄凉，只想离开。

　　这些年，申军良出来找孩子，妻子没反对，但也说不上会不会怨恨。他一个人在外不管不顾，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了她身上。他失望回家，找不到孩子，跟妻子觉得也无话说起，两个人说不上十句话。妻子变得沉默寡言。

　　纵观申军良寻子的十五年，他克服过许多看似不可克服的困难，解决过许多看似不可解决的难题。而当他接到广州警方那通“申聪可能找到了的”电话时，这真是他多年灰暗中不多的高光时刻了。

　　3月5日，申军良跟妻子、弟弟简单收拾下行李，出发广州增城。6日晚上，经过近24个小时驱车赶路，他们到达广州增城。“很兴奋，休息一晚上，明天去刑警队。”电话那头，申军良跟新时报记者说。

　　“孩子，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感谢您对我们的关注和帮助”，3月7日凌晨4:54分，据新时报记者第一次拨通申军良电话6个小时后，他给记者发来一条微信。此时，他已经近50个小时没休息了，即便是昨晚到了增城，他也仅是小憩了一会儿。

　　从济南到广州，1800多公里的车程，申军良一路喋喋不休地跟妻子、弟弟念叨着：申聪现在多高了？他现在喜欢吃什么？买的衣服是不是合身？见到申聪，申军良最想问的是：“孩子，你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他已不知是第几次来到广州，此前，每次他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忍不住回想那几年，他在增城发疯似地找孩子，去过增城所有的街道，发了十几万份寻人启事，甚至连增城孩子的买卖情况，他都一清二楚。但，就是没有申聪的消息。

　　他绝望了。寻子15年，他不知道绝望了多少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太多了：抢孩子的人落网后、发了十几万份寻人启事后……每一次的失望，都裹挟着此前的全部，一齐砸向千疮百孔的申军良。

　　但这些，都敌不上他这近一个月的煎熬。

　　春节前，广州警方通知申军良，“申聪可能找到了”，他们到济南来，第四次采集了申学军和妻子的DNA信息。今年腊月二十六，他“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孩子——申聪的半身照，他第一反应是“跟小时候很像，圆圆的脸。”找孩子多年，申军良帮助、见证了很多家庭的团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申聪”。

　　如果不是赶上新冠肺炎疫情，可能如申军良心里盘算的，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申聪正月十五前就能回家。没想到一拖就到了现在，申军良急得在家不停转圈。但他也没闲着，全家把4年前，人贩子落网时早就整理好的房间又打扫了一遍；他每天关注微信好友里，广州警方几个联系人的运动步数，想着是不是行动了；盘算着给孩子买衣服，又想到口罩紧缺，他想尽各种办法买了5个N95口罩，全家舍不得戴，都带到广州，给申聪准备着。

　　随后，申军良跟警方确认了申聪更多的信息：身高1米7左右，不是很胖。来广州的路上，他来不及购买，就让在东莞的同学一家帮着买了合身的整套衣服、鞋子、内衣等。

　　对申聪养父母，心情很复杂

　　3月7日下午，据广州警方通报，经鉴定，申军良和孩子符合亲缘关系。申聪目前就读高三，健康、阳光。申聪的买卖是“爷爷”的操作，然而“爷爷”已经在六年前去世。另外，警方也表示，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梅姨”是否存在。

　　当天上午在广州一处酒店的媒体群访中，申军良也表示，他从警方了解到了申聪养父母家庭的情况：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养父母在外地生活。

　　申聪“消失”15年，如今终有了眉目，很多人将关注的焦点放在了“申聪是否愿意回归原生家庭”这个话题上。而申聪是否能顺利回归，影响因素很多，养父母也是其中之一。

　　对于养父母二人的态度，申军良非常矛盾：一方面他们养育、抚养了申聪15年，有恩于自己，但另一方面，这也是自己家庭备受煎熬的15年。每每想起申聪，他就在崩溃的边缘，“我整个家庭的一切都没有了。”

　　申军良重申，买孩子是不对的，应该受到刑事处罚的。但对于申聪的养父母，他也表示会在见到孩子以后，“看孩子过得好不好、他们是否会阻挠孩子回归家庭，等等。”

　　采访中，有媒体问及申军良对未来生活的打算，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希望落网的人贩子得到严惩，“梅姨”尽快归案。他希望他跟申聪的所有经历，能对贩卖儿童的人起到震慑作用，因为这其中的苦，他懂。

　　如今申聪找到了，申军良也对未来多了些期盼：等到愿望都达成，他给申聪在济南找个好学校；回归家庭，找份工作，弥补寻子这么多年来对家人的亏欠。

　　前多少次，申军良都是垂着头从广州离开的，巨大的失望包裹住的他，他一步快似一步，只想马上离开这里。而这次有了信心：如果这次能顺利带申聪回家，他就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