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52岁的李某太被妻子从睡梦中叫醒,上到二楼,看到站在暗影中的儿子李某时,他还没意识到一场人伦惨剧已经发生,而接下来的一切几乎摧毁了他的整个家庭。
2019年12月19日凌晨三点左右,湖南常德市汉寿县洋淘湖镇红旗村二组, 27岁的李某挥动刀斧先后砍向自己的妻女、父母和儿子。致妻女死亡,6岁儿子险些丧命,父母头耳手部多处受伤。
当地警方通报称,因做生意亏损,事发前,李某有轻生念头。
记者调查发现,李某曾欠下网贷,8月份开始,多名家人和亲友被网贷公司密集催债;案发前两月,李某曾将家里的煤气罐拖进过自己房间,并将父亲买的一把砍柴刀作为凶器藏匿;案发前一周的2019年12月12日,因长期“失眠”,李某在妻子的陪伴下曾前往求医。
▲事发房屋
【一、案发现场】
砍杀妻女后追砍母亲,“你不要管,都要死!”
一条乡村水泥路横贯红旗村全村。依路而建,村里房屋多为灰色顶瓦,瓷砖外墙的两层小楼。红旗村所属的湖南汉寿县洋淘湖镇,地处沅江下游,撇洪河南岸,毗邻洞庭湖,距汉寿县城25公里。
李某太的家位于红旗村二组,与多数村民的房屋不同,李家并没有围起院子。一楼客厅里,两辆摩托车并排停放在正当中,水泥地板上散落着斑斑血迹。一个硕大的木架和一堆杂物阻断了通往二楼的楼梯,警方封闭了楼上空间,禁止进入。靠近大门的一个简易衣架上挂满了各色衣物,一个南方冬季用来生火取暖用的木架上,六个铝盆叠放在一起。
惨案发生后,李某太一家七口人生活的这个空间已如垃圾场,唯一引人注意的是一楼墙壁上张贴的大大小小十数张奖状,它们的主人是李某太正读初三的小儿子。14岁的他因为住校读书,躲过了这场灾祸。
12月23日,案发后的第四天,冬雨绵密,空气湿冷。46岁的聶某进独自一人在家。他一边用手去扣地上残留的一滴干涸的血迹,一边告诉红星记者,案发那天凌晨,为了躲避儿子李某的伤害,李某太和他的妻子,还有他们六岁的孙子,“三个都躲在这里,你看地上还有血,搞不掉”。
19日凌晨三点多,房屋紧挨着李某太家的聶某进是被李某太爱人“杀死人了”的呼救声惊醒的。
当聶某进穿上衣服冲出屋门的时候,李某正“追着他妈妈砍”。“天很黑,看不到他手里是否有刀,我抱住他,喊“帅儿,你搞莫了?”他说:你莫管,都要死!聶某进说,当时李某“眼睛凶得狠!”
聶某进不知道的是,在他闻声冲出房门的时候,李某已经在二楼用一把菜刀砍杀了妻子和三岁女儿,其父母上楼制止夺刀时,三人又扭打到一楼屋外。
正在汉寿人民医院住院部7楼住院治疗的李某太,在案发当天夜里是被妻子叫醒的。“我的爱人喊醒我,说听到楼上马某和李某可能在打架,要我上去看看。”
李某太说,平日,李某太和妻子、孙子、孙女住一楼,李某和妻子马某住二楼,马某回家后,小女儿跟着妈妈也住到了二楼。
李某太上到二楼,看到儿子李某“站在那里”,因为楼上没有开灯,“我就推他一下,借着楼梯间的灯光,看到地上都是血,儿媳马某躺在地板上。李某就上前打了我一下,我一摸头上都是血,就看到他手里拿的是刀”。李某太立即上去抢刀,“我爱人也上来打,从上面一直打到楼下,到大门外才把刀抢掉”。
“邻居聶某进喊我们到他家躲一下”。当李某太和妻子进邻居家躲避时,外面已经有不少村民听到喊声起来,围在李家屋外。就在这时,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李某太回忆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某又从灶房里拿了一把切菜的刀,冲进一楼儿子的房间,将儿子摁在地上!”
李某太说,爱人看到这一幕,冲了过去拼命护住孙子,当时六岁的孙子头上已经受伤, “如果迟一步,孙子也不在了!”李某太紧跟着冲过去的时候,李某已经在往门外走,挥刀砍向他,李某太躲闪不及,左耳受伤,脸上也被划了一刀。
李某太回忆说,整个过程中,李某“一句话也没讲”。砍完儿子和父亲,走到屋外站定后,李某冲围拢的村民喊了一句话:马某已经被我剁死了。
比李某大3岁的马某,是贵州毕节金沙人,两人相识于共同打工的东莞工厂,2014年国庆节结的婚。
▲事发后的李家房屋
“他的眼神一直很恐怖”,妻女被抬上救护车没多久,医生就说救不了了
刘琴会得到闺蜜马某被砍的消息是在12月19日凌晨四点左右。“我老公接到电话,说李某要杀马某。”
刘琴会的家所在的方咀村和马某家所在的红旗村相距不到五里路,开车需要一刻钟。刘琴会和马某同为贵州人,一个老家在铜仁,一个老家在毕节。两人的老公,李某和余栋“从小一起玩到大”。
“当时以为是两人吵架,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把人全部砍了。”
刘琴会回忆说,当她和老公开车赶到事发现场时,外面还很黑,借着车灯,只见李某一手拿着一把刀,另一只手里还有一个“钉耙一样的东西”,“就在那里走过来,走过去,像疯子一样,很恐怖。”
刘琴会在聶某进的家里,看到了被砍伤的三人。爷爷李某太当时没有穿鞋,袜子也没有穿。奶奶一直抱着头部受伤的孙子。
案发后,邻居已经在第一时间打了120和110 ,“都还没有到”。
听李某喊他已经把马某“剁死”,一些村民说要进去查看情况,“李某就挡到门口”。在这个过程中,刘琴会说李某“没有要伤害其他人”。
“他就在那里走过来,走过去,他妈妈抱着他儿子在哪里哭,他就在那里喊:你还哭。他又准备提刀过来,我老公喝止他,你想干嘛,他又往回退。然后李某妈妈轻声问你们报案了没有,报案了没有,李某听到了,就笑了两声:哈哈,哈哈,你们想我死,是吧?!”。
聶某进也在第一时间打的报警电话,警察来之前,“看到自己的一些好友来了,李某就跑了,跑到200米外村旁边的河堤上。
聶某进说,天蒙蒙亮的时候,李某又回来,“他一手拿一把菜刀,一手拿一把钉耙。是打谷的铁耙,六个齿的,黑尖黑尖的”。当时警方已到现场,看到有好多人,李帅就站在一棵树下,不动了。
刘琴会回忆,当时120已经把受伤的李某太和其妻子及其六岁的孙子接走,警察叫李某把凶器放下,他一直不放,“一个邻居奶奶一直劝他听话,把凶器放下,李某问马某在哪儿?说想回去家里看一下。”听说都送医院了,李某又说要把东西放回家里,警方要他就放在那里。
“他的眼神一直很恐怖,因为他人比较高,有一米八多,我们一下就可以看到他的眼睛”。
李某放下凶器后,“有人从后面将他绊倒”。警方将其带走时,“还上了手铐,脚铐”。一位在现场的村民说。
救护车来时,刘琴会一路哭喊着上楼,喊“马某,马某”,众人抬着马某下楼,马某还弱弱地“哎”了一声。
聶某进一起抬的马某下楼。聶某进说,李家的房子很旧,楼梯很窄,不好抬,“抬了好久”。
马某被抬上救护车之后没多久,“医生说已经救不了,就又抬了下来”。
李某太第一次上到二楼,向李某夺刀时,曾听到马某很微弱的喊了两声“救命!救命!”“当时我们没有注意到小孙女,被子盖着,没发现她被砍”。
被送往医院后,李某太三岁的孙女伤重不治。六岁的孙子从汉寿转往常德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目前已脱离危险。据李某太说,医生说后期主要看孙子的视力是否会受到影响。“孩子奶奶目前也在常德第一人民医院接受救治,手掌被砍伤,可能留下残疾”。
李家人目前的住院治疗费用由政府垫付。案发后,村民自发为其家人捐款约40000元,而在轻松筹上发起的30万筹款也在3小时内完成。
【二、反常迹象】
医生称他事发前来看病,说话跟常人不同,“他说话口气很硬,眼神看上去像对我有很大意见一样”
“他望着我不做声,我说你要讲呀,我是中医,又没有仪器。他还是不讲”。一身蓝衣蓝帽的74岁乡村医生陈文德,在李某砍杀家人前的一周内,曾两次见过他。“说话跟常人不同。”
要想从红旗村前往坡头村11组找陈文德看病,最近的路得乘坐轮渡穿过一片洞庭湖水面。
12月12日,马某曾带着自己的老公李某来找陈医生看病。
陈文德以为患者“有什么怕他爱人知道”,就把马某支开了。“我又问他,你到底什么不舒服,大概过了半分钟之后,才开腔,我遍身疼,我主要是胃不舒服”。
陈文德说他当时感觉李某很不友好,说话口气很硬,“眼神看上去像对我有很大意见一样”。
“他说自己胃胀,不想吃东西,又说“歇不好”。‘我失眠,我睡不好’,这句话李某重复了两次。又用命令的口气说,‘你给我搞两副药,多的我不要’”。等陈文德配好药后,李某突然又要求还要加五幅药。
陈文德给李某一共开了七幅“健脾胃的药”。为了治疗失眠,“又开了一盒刺五加片。”
案发后,警方曾找到陈文德,要走了他给李某开的处方。
案发前一天,陈文德再次见到李某,这一次是李某妻子马某来找陈文德治疗自己手部的腱鞘炎,同行的还有马某的闺蜜刘琴会。“当时李帅看起来比前几天气色好了些,他没说话,只是在一边来回踱步。”
陈文德说,马某曾为李某的态度对他道歉,“她说李某脑袋有点问题。”
他案发前不睡觉,抽烟,玩手机,有些自闭,2016年左右,他也出现过类似状态
几乎身边所有人在案发前都发现李某“有问题”。
和老公李某八月份从打工地福建回来后,马某曾跟自己的闺蜜刘琴会说,她发现李某“在那边不对了”。“想带他回来,看看医生,调理一下。”
刘琴会还记得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当时他和老公一起去李某家里玩,李某女儿不小心打破了一个杯子,“正常人都会小心翼翼去处理玻璃渣子,而李某直接用手去抓,一下割出血来。”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说话,有时候发现他手会抖,心里像有什么事”。
刘琴会的老公余栋是李某从小到大的玩伴,李某从福建回来后,余栋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到汉寿做铝合金门窗安装,每天一起上下班,“有时候他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做事情不懂的也不问”。
李某太发现,儿子这次从福建回来之后,“再不活泼,像变了一个人”。12月份开始没有跟朋友做铝合金安装后,就在家里呆着,只玩手机,“不做声”,“喊吃饭才出来。”
余栋说,案发前马某曾告诉他李某最近抽烟频繁。特别是晚上:不睡觉,抽烟,玩手机。“因为早上总是起得比较迟,我就问他什么时候睡觉,他说基本都是凌晨。我说你为什么睡那么晚,他说睡不着。”
在刘琴会看来,李某闲暇时一直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楼上,有些自闭。“有的时候我们去找他,他还是一个人在楼上。我们叫他出来才出来,还是不说话”。
刚认识李某的时候,刘琴会觉得他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有一点点内向”,而现在的他变化“实在是很大”,“朋友们都觉得他总有一天会出事!”
余栋记得,2016年左右,李某这种状态也发生过一次,“跟这次情况一样,抑郁了,不说话,也什么都不做,每天像个傻子一样,他家人叫我去给他做思想工作。后来好了,他们夫妻俩又出去打工。 ”
他今年10月时曾把煤气罐拉到了自己的房间,砍人的菜刀前几个月就突然找不到了
▲李某太正在汉寿人民医院接受治疗
父亲李某太也记得儿子这次的“生病”。“当时他跟我讲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什么事都不记得,也是吃了就睡在家里,也不出去干活,我就和他妈妈带他到坡头的陈医生那里,搞了十几幅药吃了。”李文太说当时的症状没有这次严重,李某砍杀家人的极端举动发生后,李某太想起了现在看起来带有一定征兆的两件事。
李某跟朋友在汉寿做铝合金安装后,每天晚上都是六七点回家,10月份有一天,他下班回来,“我和爱人歇在楼下,李某把灶台里的煤气罐一个人拖到了楼上,拉到了自己的房间。我们听到响声后,就上去问,‘你把煤气罐拿到上面干什么?’他没做声,我们又把煤气罐搬了下来。”
案发后,李某太发现李某砍杀妻女的刀是自己几年前赶场买的一把柴刀,“当时放在壁柜里,前几个月突然找不到了。我们很少上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某把它藏到了哪里”。
案发后,刘琴会在马某的葬礼上见到了后者生前在汉寿上班的同事小童(化名),小童告诉刘琴会,10月份,马某曾给她看过李某发给她的微信,“很恐怖,总说死呀死的,说家里要出大事。”
【三、网贷深渊】
他借网贷的事情,朋友亲戚都知道,“他不停在百度上查看,别人要债他要承担什么结果”
“他用了我的手机号码,我爱人的,我姐夫的,还有我小姐夫的,侄女的手机号码,填上去的,前前后后我收到过二三十个电话,有广州的,重庆的,汉寿本地的,都是说要我侄子快点把钱还上,其中一个广州来的电话,我问欠了多少,对方说,二三十万,我说二三十万他怎么还得起,欠了你多少钱,怎么变成20万,他说要我问李某。”
李文友接到哥哥李某太家里出事的电话时,已是凶案结束后的早上六点多钟,还在长沙打工的他立即赶回红旗村。他认为侄儿李某之所以无法理解的“杀自己的崽,杀自己的父母。”是因为网贷把他“搞崩溃了” 。
李文友说,自己曾接到过要侄儿还钱的电话,都集中在七八月份,自己在长沙的朋友和同事都知道,“每天打我电话,每天打我电话,做事就打来了,我就发火了,说又不是我欠钱。”
李文友曾打电话问李某在外面借了多少网贷,“他说没借多少,只借了3000块钱,我说你借了3000块怎么变成20万了?他说幺叔,你别管它”。
侄媳马某也要李文友别管。“我没跟我哥说”。
李某的朋友们说李某从不向朋友借钱,但李某借网贷的事情,朋友们都知道,因为他们几乎都收到过要李帅还贷款的电话。就连马某远在贵州的爸爸和弟弟都打来电话问网贷的事情。
刘琴会说网贷公司去年跟她打过电话,问她是不是李某的朋友,叫李某还钱,至于欠多少钱,对方没说。“我不知道对方怎么知道我的号码,也跟我老公发过信息。”
余栋还保存着12月9日收到的一条短信,短信内容如下:
告诉李某,我们过来不是收你一个人,你人不在家,把事跟家里说清楚。我们不想把这个事情搞复杂,配合一下。
12月19日,朋友收到的要李某还贷的恐吓短信李某太说,李某原本在福建的汽车电池厂打工,正常每个月有七八千块的收入。
辞工之前,马某跟家里打电话说李某在这里安不下心来,上班不讲话。李某的表弟也跟李某的妈妈说,李帅经常接到催还贷款电话,“有黑社会恐吓他,福建不能呆了。”
余栋好奇李某老拿着手机看什么,“他又不玩游戏,不打牌”。有一次,他把手机抢过来,发现李某不停在百度上查看如果别人过来要债,他要承担什么结果,“他就看这些信息,基本上天天在看。”
李某的一位聶姓朋友说,一直问他到底欠了多少钱,他不说,什么都不说。
余栋也一直问李某欠了多少网贷,“他也说不上来,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欠多少,反正就是欠,每个月都在还”。
曾做快递生意失败,家人帮忙还账14万元,父亲称已查明他借的网贷是4万多元
李某太至今不知道儿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借网贷的,但他觉得李某的变化是从在长沙创业失败开始的。
2015年,李某去长沙做快递业务,开始时是送快递,后来和一个姨表弟一起承包了优速快递在榔梨和黄兴两个镇的业务。
结果,表弟不到一个月就退出,李某做了七个月,从4月份到10月份,亏了14万,李某太给他还了六七万,其他的,找两个姑姑和叔叔、姨妈等亲戚借了钱还上。
快递生意到底亏了多少,家里人不知道,家人亲戚凑的14万是否还清,家人也不知道。
快递生意失败,妻子马某却意外怀上了二胎。
刘琴会说,怀女儿和生女儿的时候,马某没有上班,李某外出打工也没有太多的经济收入,就反复借网贷,只知道借了网贷和信用卡,“马某曾跟我说过李某帮她搞了两张信用卡,其余的网贷什么我都不清楚”。
余栋说,李某和马某曾经加起来有七八张信用卡。“后来都被封卡了。”
从长沙赶回红旗村后,李文友在哥哥家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个带血的手机和一张来自广东桦仁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函,律师函的收件人写的是李某,日期是2019年10月11日。
律师函的内容显示:据马上消费金融股份有限公司(下称马上金融)提供的资料和陈述的情况,您因向马上金融借款而应当向马上金融偿还借款,但截至2019年10月11日,您拖欠的款项已逾期171天,累计欠款共18863.21元。经多次催收,您至今仍未履行还款义务,已构成违约。
律师函称,请李某务必在该函送达之日起二日内清偿全部欠款,否则马上金融有权将其欠款的不良信用信息上报至中国人民银行个人征信系统;有权委托律师至其住所、单位、户籍地等进行依法调查取证或向以上地址寄送相关法律函件;有权依法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法院判令清偿全部欠款,同时有权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依法封查、冻结、扣押相应金额的个人财产。
12月25日,圣诞节当天下午,在汉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李某太告诉红星记者,汉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办案刑警告诉他,目前已经查明的李某借的网贷是40000多块。“并不多。”
▲李某收到的互联网金融公司要求其还贷的律师函
【四、早想逃离?】
马某曾称老公有抑郁症,“平常总说死啊死的”,曾多次跟同事说想跟李某离婚,后悔远嫁
蓝莲花养生会所,正对汉寿县城龙珠湖公园大门,事发前三个月,马某开始在这里上班。这也是她和李某八月从福建回到汉寿后找的第一份工作。同为蓝莲花新晋技师的小童,到现在仍然不能接受同事和好友马某的突然离去的消息,当李某太在汉寿人民医院面对红星新闻记者讲起红旗村惨案现场的细节时,小童哭着冲出了病房。
马某是9月初进的公司,小童是9月中旬进的公司,负责给客人洗脚和按摩,因为长相和性格相仿,又同属公司的新人,小童和马某两人很快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店里的技师很多,有病或心情不好就可以申请休息。小童说,马某总是跟她说好烦呀,“问她说烦什么,她也不说”。再后来,马某就告诉了小童,“跟我说她老公有抑郁症。给我看她老公给她发的信息。小童说信息里的内容很吓人,她老公说家里要出大事。“平常总是有事没事说死啊死的”。马某又跟小童交代,“不要跟别人说”。
小童说,李某从来不会主动跟马某视频或打电话。还总是要让她回去,不让她在这里上班。小童只见过李某一次,那还是天气比较热的时候,他不说话,坐在角落里玩手机,高高瘦瘦的,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剃了个寸头。
小童一直觉得很奇怪,每次发工资没两天,马某总是跟她说又没钱了。也没说钱去哪里了。有一段时间,小童发现马某的手机里总有一个银行打电话过来,“她总是放在一边,不接,问她,她说不用管”。马某多次跟小童说,想跟李某离婚,“提了很多次,我一直劝她,你有两个小孩,离婚想清楚。”她说老公天天在家抱着手机,不说话,要他出去做事也不出去。小童劝马某不要上班了,干脆在家陪着李某把病调理好。她说不上班怎么搞,“没钱啊!”。小童说,马某很少谈起贵州的老家,只是有点后悔自己嫁的远。
事发后小童问马某的爸爸,为什么不把马某带回去,她生前多次跟我说不想回家,不想回他老公的家。爸爸说,死都死了,不要折腾她了,还是入土为安吧。
出事的前几天马某去染了头发,并把头发剪短了。公司准备在常德开分店,马某跟同事说,明年想去常德上班,这样可以离家里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