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局长遭主持人怒怼：心理上震动很大，已深刻反省

　　近日,在西安广播电视台的一档电视问政节目中,西安市高陵区交通运输局局长刘鹏武在回应黑车问题时遭主持人发问怒怼,该局长竟无言以对。

　　该视频在社交媒体上引起网友的热议。2月14日,人民日报中央厨房208坊记者独家专访刘鹏武。此前有媒体报道称,刘鹏武已被停职。但截至记者发稿时,暂未有官方的正式公告。

　　2月14日15时许,208坊记者见到了刘鹏武。没有了电视节目中的化妆效果,他比媒体视频或截图中的模样苍老了许多。

　　近日,在西安广播电视台的一档直播问政节目中,身为西安市高陵区交通运输局局长的刘鹏武在回应黑车问题时,遭主持人连发数问怒怼。视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后,引起众多网友围观。面对自己突然以这样难堪的方式变“网红”,刘鹏武坦言,“不管从心理上,还是从思想上,都震动很大。”

　　当天下午,敏感的媒体已经发现他的简历从官网上被撤下了,纷纷猜测,他已被停职。

　　节目中,刘鹏武被主持人怒怼。

　　而这几日,高陵区也已经拉开了交通局、城管局、公安局等多部门针对辖区非法营运车辆的联合执法行动。208坊看到,在交通局不远处的大楼,一幅崭新的牌子被挂了起来——“西安市高陵区打击非法营运车辆管理办公室”。从未央区的行政中心地铁口到高陵区客运站,停靠着交通执法的车辆,同行的知情人说,以前,这几个站点是黑车聚集的地方。

　　在高陵区水务局,坊叔拦到了一辆三轮车,从这儿到客运站10块钱,车主直言不讳:最近在查车,自己是抄着小道儿,偷偷拉客,为孩子赚点学费。快到客运站时,三轮车主发现了停在附近的执法车,叫我们就此下车。“客运站就在停执法车的那儿,那里也是交通局,你们步行三两分钟就到了。我不敢过去了。”车主为我们指着路。

　　戏剧性的一幕是,坊叔前脚刚到客运站,马路对面便开来一辆红色的载客三轮车,看到路边站立的一排执法人员,扭头就跑,最后在几个执法人员的拦截下停车接受教育。就在此时,一辆免费公交行驶了过来,上面坐满了乘客。

　　一条马路的两侧,上演着让人不解的画面:一边是甚至连西安市核心区都没有开通的免费公交在分解运力负担,一边为何又是猖獗的非法运营车辆呢?

　　高陵区客运站摄影/小麦

　　诚如节目中主持人所问,“是不会管,不想管,还是不敢管?”黑车治理的症结在哪里?目前,又有哪些整改措施?会建立怎样的长效机制?高陵区运力如何?公职人员有无违纪情况?

　　对此,刘鹏武一一作答。以下是根据采访录音整理的文字:

　　208坊:节目之后,开展了哪些工作?

　　刘鹏武:回来以后就做了安排,和交警、城管、执法,还有我们(高陵区交通局)立马行动,进行联合执法。成立高陵区打击非法营运车辆管理办公室,抽调人员24小时进行管控。这个是以交通局为主的,还有投诉电话。

　　这次的联合整治是以区委区政府发布的文件和实施方案,区长任组长,副区长和公安局长是副组长。交通局、公安局、城市管理局,财政局,信访局等组成了一个领导小组。

　　首先对260辆出租车司机分为5个批次进行了培训,规范它的行为。同时,打击黑车这块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城区,一部分是园区(泾渭工业园区),这些地方都是三轮车和黑车经常出没的地方。通过这两天的整顿(从2月11日开始截止13日晚),查了83台次车(私家车),320人次,检查出租车90辆,驱离疑似黑车是30辆,扣留三轮车112辆,同时黑车扣留了8辆。

　　第二是加大宣传,交通局门口、公交车、出租车,全部打横幅,打击非法营运车辆,净化运输市场。

　　同时,通过电视台,对全区群众发个通告;马上,要对我们这里的干部进行作风建设的整顿,知耻而后勇,强化责任,提升信心,再创佳绩。对我们交通系统的人员来说,通过这次事,让我们认识到自己对工作站位不准。

　　在客运站旁,已经挂牌的高陵区打击非法营运车辆管理办公室。摄影/小麦

　　在承认工作不扎实、站位不够高之后,刘鹏武也回答了交通执法过程中的难点。

　　刘鹏武:在执法过程中,取证难得很,这其实是普遍问题。只有在这个黑车交易的刹那间把他抓住了那才算是黑车。有时候,你根据经验觉得他是黑车,他却跟你说这是他亲戚,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你抓他,你就是执法违法。

　　而执法必须是三统一,必须有执法车、制服,执法证,这是最起码的。针对这个难题,我们要对自己的队伍再进行整顿,同时举一反三,对全系统的工作没不光是黑车的事情,还有其他行业的管理,也要去整顿。

　　首先是给群众在电视台上面承诺的,一周见效果,两个月实现常态化管理。从交通局抽20个人,从公安局抽五六个人,从城市管理局抽十个人,专门处理。第二个我们还要定点执法和巡查执法结合。

　　208坊:你们有执法权吗?

　　刘鹏武:有。我们的执法人员都有执法证,三个统一(执法车、制服、执法证),依法执法。

　　下一步,要优化公交运营。比如,安排在汽车站内设上出租车位。同时,要优化公交线路。区委要求我们首先要把底子摸清楚,往一线走,和街道办联动,因为三轮车聚集的地方都是比较偏僻。

　　值得一提的是,面对208坊的采访,毫无准备的刘鹏武虽然十分乐意接受,但依然在说到激动处会“结巴”。宣传部一位同志坦言,面对镜头,大多领导干部还是会紧张,有时尽管做了一些事情,还是不会表达。而刘鹏武的“结巴”,正是目前媒体拿来嘲讽的题目。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仍然在结巴,他特意给208坊作了一番解释。

　　刘鹏武:你们来采访,我心里倒感觉很自在了,上次(在问政节目上)没说好,有些(表达技能)生疏,但根本的原因还是自己思想和认识是真的还不到位。这次,我就下定决心,不管有多大的困难,通过整顿,让队伍认识到职责,把工作做有效、做到位。

　　现在,纪委在也介入了,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调查,询问,如果发现有不规范或是违规违法违纪者,就一定严惩不贷。

　　208坊:这两年有没有发现工作人员有这方面的问题?

　　刘鹏武:从目前我掌握的情况,没有。

　　高陵很小,290平方公里,出租车的现有投放量是260辆,司机在这里挣钱不容易。比如,乘车的距离都很近,黑车和三摩都很便宜。

　　有一部分的出租车往西安跑的,我们和西安对接过,也可能把西安的这个市场扰乱了。但我们的执法区域就是高陵区(有限制)。当出租车钱难赚时,有时他们还会恶性竞争。多种原因导致黑车有空可钻,是我们应该重视的严峻问题。

　　再一个,基础设施不健全,投资还不到位。现在免费公交是28辆,园区这块的1元公交是20辆,还有到西安的专线是20辆,318.328.319.316等14条线路上的是145辆。今年争取做出一些投入,准备再购买些车辆,给群众一些更好的服务。

　　现在更换了10辆电动的免费公交,下一步还要再把剩下的18辆再全部一换。

　　公交再买10辆车,从县城到东线的线路再完善一下。当然这块投入得一步一步来。比如光今年已经是下来了30辆车了,包括人员的费用什么的,下来得一两千万呢。一个车,你比如说比亚迪k8,那是167万,如果是K9,那就200万了。

　　高陵区免费公交摄影/小麦

　　208坊:你刚才说,黑车执法难是个普遍问题,从交通局长的角度来讲,你觉得难在什么地方?

　　刘鹏武:虽然说提到这块我认为有客观上的难度(前文所述),但是,根本上来讲,我感觉还是我思想认识不到位,站位不高。比如,我本来可以和交警主动联系,主动作为,这个事想个办法换个思路也能做好。

　　我相信,有区委区政府的大力支持,有群众的监督,我的工作会做好。

　　208坊:我们注意到,网上也有很多网民质疑,把黑车打击完了,群众没车坐怎么办,这个你怎么理解?

　　刘鹏武:这就像刚才说的话。一个是要把出租车规范管理,第二是基础设施的投资要加大、线路要优化。说句真话,你比方说西高公司,作为企业要营运,有时候却跑一趟,赔一趟,因为费用不涨,跑得距离又很近。

　　高陵有公交车让延时的,我们就延时了半个小时,但从西安回来一个大车,才拉了6个人,那基本包不住(成本),但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克服。

　　西安市的出租车是有政府补贴的......

　　我们这边的这个西高公司是西安公交公司和高陵合资的,成立初期是有油补的,用来保持运营。后来把油补去了,就紧张了。但是不管咋说,给群众的服务不能出现断档。

　　去年欠人家天然气公司的气,都是问题,今天要钱呢,明天又要告我们呢。但好在通过做工作解决了。现在改电动了,从成本上,其实已经降下来了。

　　208坊:刚才你所说的问题,有没有跟市交通局沟通过?

　　刘鹏武:沟通过。但市上考虑,临潼,长安,都跟我们一样。这财政就需要的投入更大了,今年各方面的投入,民生工程的投入,经济这块都不是很宽裕。

　　但不管困难再大,有媒体的监督、有群众的监督,有政府的支持,这个是一定能干好,也有信心能干好。

　　高陵区交通局摄影/小麦

　　208坊:高陵这边公交公司现在有多少车?

　　刘鹏武:145辆,运输公司管理68辆。

　　为啥要开通免费公交呢,前些年到处都是三轮,咋整治都整治不了。你一整治,还要上访,闹腾的不行。最后只能在整顿的过程中,既堵又疏。如果把公交一买,免费线路一划,这个三轮车就相对市场小了,他挣不上钱了就自然退出了。

　　免费公交主要都是城区,现在还达不到全部辐射。目前在投资过程中,既要有短期投资,还要有长期。下一步还有地铁在这里开通,还有高铁要经过呢,我给轨道办提过建议,希望修高铁之后能达到无缝对接。

　　208坊:如果不开车,现在从钟楼到高陵要多长时间?

　　刘鹏武:从未央到钟楼堵得很,坐地铁就20分钟左右,去年开通了一条327,虽然车很比较旧,但先争取来。车有些旧,我也对接了,在今年3、4月份,如果能司机调配好,准备换比亚迪k8,车也大了,群众坐上也更安全了。

　　208坊:据我们了解,黑车治理从五六年前就开始做了,免费公交是一次尝试。

　　刘鹏武:(免费公交)从12年已经开始做。做了以后群众反响很大,包括这次换10辆电动车。

　　208坊:28辆免费公交运营一年要多少费用?

　　刘鹏武:下来得400多万,这一年拉800万人次,平均3-5分钟就是一趟。

　　208坊:这次的事对你个人有没有什么影响?

　　刘鹏武:对我来说,不管从心理上,还是从思想上,都震动很大。我是老同志也算是个领导干部,但在思想认识上,跟目前要求有差距。执法上有些害怕违规,有畏难情绪,纠结。你执法吧,弄不好就违法了,你弄得不到位,群众还投诉你,方方面面的,不好把握。

　　但其实有些困难静下来想还是有办法解决的,从心理上,给你说实话,对我的震动也很大。虽然是在电视上把我问的有点不那个,但是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锻炼,也是一种提高,特别是从媒体,群众关注后,对我来说就是督促,就是提高。在执法过程中,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想法是坚决不行了。

　　以前也联合执法,交警如果参与了,黑车害怕,车就停了;交警如果要是不参与,那黑车(对交通局的执法)管都不管,就只能拿人(交通局执法人员)挡了。但经营那些黑车的人,都经营了十几个车了,你查人家,那人家还摄像呢,就看你的执法过程规范不规范。黑车司机对这块的法律规范条例,他们也都清楚,你要是有一个不规范的动作或是语言,就立马是事,而且人家还专门带着录音机,专门逗着让你发火呢。他们都心里明明白白的,我们不能管人,只能管车。

　　在后面的执法过程中,就必须要有公安呢。如果没有公安,相当一部分的执法都难度大着呢。路上跑的渣土车,人家都不理你,你像渣土车的这个建材垃圾,正规的垃圾场西安又少,他就敢三秒钟直接找个地方倒在路上。

　　还有就是,比如说,这个三轮属于城市管理局管,我把三轮收回来之后,我没有权利处罚,也没有权利碾压,只有交给他。

　　还有些,直接不配合你。就是不闹,也不提供依据,但是交通局只能扣两个月,超过两个月扣那就是我们的不对了,时间到了不给司机,司机就投诉你。如果是交警,你不配合就可以直接把你的驾照扣留,我们的执法性质还不一样。

　　但话说回来,这个事对我的教育也很深,我的(思想)认识(和工作思路),都需要转变。作为我来说,应该做的事必须要做好,但确实有些事我做的不够到位。

　　在后面的执法,开会,大家都认识到了,要解决问题自身先要做硬。

　　208坊说:

　　刘鹏武承认自己在之前的工作中畏难,源于自己以现实存在的问题为自我开脱的心理安慰。

　　目前,高陵区官方微信公号已回应此事,“我们诚恳接受监督批评。因此给群众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非常感谢大家的监督和关注。”并提出四条整改办法,设立24小时举报投诉电话(029-86912116),全面接受媒体、市民监督。

　　众所周知,高陵位于西安市辖域北部,高陵区政府距西安钟楼近40公里。2015年,高陵“撤县设区“,结束多年县制历史。

　　这里是“泾渭分明”的词源地,泾河与渭河流经此地时相互握手,对接之处的黄绿分割成就奇特美景,宛如大自然的“缝隙”。但作为结束县制4年的高陵区,与大西安的对接还需“无缝”,交通居首位,更重要的是,“思想认识”要跟上“市级”的节奏,加强作风建设,扎实工作。就如刘鹏武的反思,从畏难到主动作为。

　　高陵要实现运输行业的“泾渭分明”,还需加把劲儿了。

　　当然,黑车治理,其实是不断拉大骨架,不断接收新区的全西安市面临的问题,高陵只是在电视节目上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长安、临潼等地,黑车同样猖獗。它的治理不仅需要的是部门之间的联合,更需要市与区的弥合。因为,撤县设区,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人口划分,更是整个系统的兼容。坊叔就曾了解过某县区,虽然撤县设区十几年,因为经过农村的公交不太赚钱,而迟迟不被市上接纳,只能自己玩。不一样的交通体系之下,他们被称为“特别行政区”,其实也是“只上交收益,不被接收困难”的“行政区”。

　　问政的结果,可能伴随问责,但问责并不是目的,我们在讨论工作“班子”有无担当的同时,也需全面考虑“板子”应该怎样打,才更着重于对事情的真正解决。

　　最后提一句,在扎实做好自己工作的同时,我们的领导干部们是真心需要学习如何面对媒体了,尤其是在面对迅猛、交叉、互引的舆论中被“断章取义”时。